還是要相信與世界連結的心啊!──Beck與她的《無線人生》
文|翟翱
2021-08-24
Beck的《無線人生》去年八月開始連載,寫一個與世界斷了連結,卻能看見各種顏色的「線」的男孩。線,是人與人情感交流的具象。男孩沒有線,彷彿被世界落下,可男孩尋常過日子,普通的生活,直到遇見另一個男孩。
《無線人生》有奇幻、推理、BL三層框架,看似超現實的設定其實來自Beck自身的煩惱,「我覺得自己是一個無情的人,可隨即又想到明明我很在意外界,也很關心其他人啊。忽然覺得跟世界沒有連結的人,就是我。」
「人生總有一刻,我們會突然喪失與世界連結的信心。」疫下,1.5公尺取代擁抱,新聞紛擾撕裂彼此,人與人之間真的難連結了,《無線人生》因此變得現實。然而,Beck提醒我們:或許你覺得自己對世界不重要,但一定有人覺得你是重要的。
如同《無線人生》百無聊賴,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刻,也可能瞥見薔薇色的明天。
Beck 著
與世界斷了線,會怎樣?
Beck新作《無線人生》是奇幻加推理,不時散發BL粉紅泡泡。主角「張亦賢」自小有特殊能力,能看見他人情感的「線」,愛情是紅線,友情是黃線,物欲是白線。當一個人身上的線忽然消失,便代表失去活著的動力。主角天賦異稟,偏偏自己沒有線——他不知道這表示自己無欲無求,與世界上的一切沒有關聯,還是當局者迷,才看不見自己的線?
對人生抱持疑問的張亦賢陰錯陽差之下,結識小警察「黃士弘」。講求科學證據的警察不相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。然而,有超能力與煩惱的主角,發現他和眼前屢屢找他麻煩的警察之間,有條細細的銀灰色的線。主角的無線人生,憑藉其能力解決一樁樁案件,也循線有了變化。
從黑色冷冽的〈住戶公約第一條〉到片刻溫暖的《無線人生》,風格大相逕庭,其實共享Beck的日常煩惱,「忽然覺得跟世界沒有連結的人,就是我。」
「我覺得自己少了些什麼,例如以前跟同學相處,我無法感覺我跟對方的心理狀態。我能想像當時很開心,可是就像在看電影,我只是旁觀者。」Beck一度覺得是自己腦袋迴路有問題,同時發現她跟別人的情感「很容易空掉,像是斷了線。」
「我覺得自己真是一個無情的人,可隨即又想到,明明我很在意外界,也很關心其他人啊。」努力在世界呼喊,卻無由來的像局外人,使她起念寫《無線人生》。
「主角的超能力其實很平凡,我相信一定有這樣的人,看別人很清楚,卻不知道自己要什麼,跟人來往也沒有信心,久而久之就覺得被世界排除在外。其實,別人覺得他很重要,是他不知道。人生總有一刻,我們會突然喪失與世界連結的信心,我只是把這個狀態具現化。」
BL的套路就是戀愛的套路
過去多寫BL,《無線人生》同樣有BL色彩。Beck說這是借用類型框架來說故事,「我認為BL是被類型保護的東西,你在這類型中寫的感情套路,當然對習慣這類型的人才有用。然而說是套路,例如兩個男生被迫共處一室、一起生活,或不是冤家不聚頭,也是BG之間會出現的。說穿了,這就是愛情的套路。粉紅色氛圍的瞬間就是愛情。」
「類型有魔力,也是雙面刃,你可以用類型幫你處理需要很多篇幅才能到達的感情。」例如男主角在另一位男主角身上多停留了幾秒的眼神,或是留心他的側顏線條怎如此好看,「這是類型的觸發警告,告訴讀者現在是在框架之中。」與此等價的是,背叛類型的框架會被讀者識破,同時,不熟悉這類型的讀者則會被陌生的框架卡住。
因此,《無線人生》帶著三重框架——奇幻、推理,以及BL——卻輕盈似紗。任君選擇進入小說世界的角度。
寫給同學看的義工式起點
Beck流轉在不同類型之間,因為她最初寫小說單純是寫給同學看的。國中看什麼寫什麼,當初看金庸、古龍,就用筆記本寫武俠小說,讓同學傳閱。同學午休偷看被發現,結果被訓導主任沒收,Beck跑去找訓導主任取回,主任卻問她:「故事然後呢?」
高中她入動漫坑,朋友帶她讀同人作品,一開始寫BL就是寫動漫同人。朋友喜歡電影《夜訪吸血鬼》,Beck就寫了湯姆克魯斯飾演的吸血鬼與轉化他的老吸血鬼的番外篇。後來讀少女小說,Beck也跟著寫,甚至化名出了兩本,第二本以聽障者為女主角,正是為了有聽力問題的同學寫的。大學時台灣流行言情小說,Beck畢業之初也寫過。
驅使她寫這麼多不同類型的動力是什麼?她說就是覺得自己可以寫,那就試試看,「我對很多主題類型都有興趣,所以重點在哪些類型能讓我覺得有趣比較久。」
「以前寫類型要先面對出版社,就會被規範要怎樣寫,在『薔薇幻想』寫BL直接面對讀者,貼出每一章都不知道下一章會怎樣,也不知道讀者有何反應,所以有趣。另一點是,當時寫的人跟讀的人都不多,大家因此互動緊密,每一則貼文下都有推文,讓你知道真的有人在讀你的東西,並且為此快樂。」霎時,漆黑的BBS變成粉色的宇宙,成為Beck日後持續寫BL的原因。
Beck不喜歡寫虐文,但享受閱讀虐文的酸爽;討厭將筆下人物變成推演劇情的工具——即使一登場就是屍體,所以無法寫血淋淋的推理,「生活已經夠苦了,何必呢?我希望讀我作品的人都能開心。」操持這樣義工式的寫作,連在社群網路上寫抱怨文都不忘搞笑,如此我為人人,Beck有時仍覺得自己跟世界是不是斷了聯繫。
自己也成為厲害的普通人
2010年,Beck小孩誕生。我問她,有了小孩,還會覺得自己是一個無情的人嗎?她說結婚沒啥改變,但「生小孩,以線來比喻的話,像是忽然被拔掉某些線又硬是接通某些線,突然能無條件且近乎歇斯底里的去愛一個人。」
「這感覺很新鮮。」Beck用新鮮形容體會義無反顧的愛。有了小孩,會不會影響寫作?「當媽媽很撕裂,因為一個新的生命在你眼前,充滿取材的可能,卻又累到沒有取材的餘力。」有時她太潛沉寫作,稍不注意,一回神兒子就會跟她說哪裡蛀牙了或近視了。
Beck開玩笑說,「只要讓小孩可以呼吸,很簡單,」同時,她如此作結現在的身分,「我覺得我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媽媽,普通的愛著孩子,普通的教養他,普通的確保他健康快樂。」
不知不覺中,無線人生其實也是厲害的普通人。